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

【尉沙】神都英雄传 06

次日一早,坊市刚开,尉迟真金亲自去工部调了神都内的匠人名册,命人按着登记在册的,挨家挨户的抓人。

凡制傩,舞傩,贩傩者,连家上下具被下狱拷问。缯衣傩具也都被收缴,暂收押在大理寺。

大牢邢室中惨呼声震天,尉迟真金坐在案牍后,面色阴沉的看着几案上的名册,那些酷刑下的哭嚎对他激不起一点同情怜悯。

因烤着火烙的炭盆烧得旺,室内的温度很高。尉迟真金额头脖颈满是汗水,即使热的不行,官服也是整整齐齐。几位掌刑因着上官坐镇,也不敢放肆,热气熏的人心燥,就更加下力的磋磨逼供。

尉迟摆弄着一张狰狞的傩具,对比着这玩意和昨天晚上龙王庙见到的那些有何不同。

两个狱卒拖着一个下半身骨头都被敲碎的匠人到案前,“大人,死了。”

尉迟嗯了一声,没有抬头。

狱卒道,“具此人供案,并未有扶桑人买过傩具。”

尉迟道,“知道了。”

一旁狱丞自然勾去死者姓名,挥手让人拖出去。

尉迟道,“不止问扶桑人,但凡买过面具的都要查问,不拘何人,全都抓住,不许错漏。对账问,数目不对的,去向不明的,严加拷问!”

“是。”


沙陀站在狱门五尺外的地方,歪头向里面看了看。

其实什么都看不到。

只有两个狱卒拖了具被拷问致死的尸体出来,沙陀多看了一眼。下肢具碎,脚踝处有出血,上半身倒还好。大概是从脚趾开始一寸寸将骨头碾碎,又在脚踝处下刀,一点点的抽了筋。下刀的是个老手,没有切到血管。

八成是疼死的。

拖人出来的狱卒对他视而不见,守门的似乎也已经对他这样探头探脑习惯了,并没有很奇怪,或是做出撵人的举动。

一者沙陀是大理寺的医官。二者沙陀是太医院王溥弟子。三者嘛,沙陀有大理寺卿尉迟真金撑腰,在大理寺的地界基本没人敢招他。

当然,出了大理寺,敢招他的也没几个。

领命出来传令的薄千张和邝照出门就看见他,同时怔了一下。

邝照拱手问道,“大人还在问案,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出来,可要下官禀报?”

沙陀扯回视线,看了一眼时辰,“算了,不用了。”

沙陀回礼道,“我午后要回去太医院述职,若是大人问起,麻烦二位代为转告。”

“下官记下了。”

沙陀说完也不在多逗留,薄千张见他走远了,同邝照道,“也是搞不懂他们太医院,别人半年一年述职一次就罢了,他们一月中竟要述职两次。”

邝照边走边道,“谁知道是不是述职呢,天后对他们恩宠有加,别说是述职,就算摆明了玩忽职守也没人敢说。”说着,又冷笑一声道,“他们背后煮人炼药也没少做,为了讨好圣人,什么腌臜事做不得。”

薄千张脸上变色,厉声道,“慎言!”

邝照闭紧了嘴巴,不在多说。

薄千张前后扫了一眼,眼见没有旁人在,“你这话说的太过了,万不可再说。”

邝照沉默了一下,低声道,“我知道。”

薄千张叹气,“太医院不是你我可以闲谈的,何况牵扯了…总之,慎言就是。”


沙陀先是回去了一趟自己的小院,他还有给师傅的东西没有拿。而且时辰也有点早,还是赶着正好去,别被师父抓到。

其实也不一定是要亲自去和尉迟说一句去向,只是习惯了回去的时候说一声,尉迟没空也没有一定要见到人。和别人说也是一样,不过愿意和他说话的人比较少就是了。

外屋的木门露了一道缝,沙陀站在台阶下看了看,他记得出去的时候关上门来着。

有人在吗?

将鞋子脱在门廊下,沙陀小心的推开门,左右看了看也没见到人,屋里摆放的东西也都在原处。赤脚踩在木板上悄无声息,沙陀耸耸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,心里一惊,快步往内室走去。

内室依然没有人,只是存放药罐的柜子打开了,柜门前的地上倒着一只橘白相间的猫,脖子上还挂着一节红绳。

沙陀定定的站在门口,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走进去。

猫的眼睛瞪的圆圆的,但是和活着的时候不太一样。手摸在毛茸茸的肚子上,摸不到一点骨头,好像内脏骨头都化成脓液一样,软软囔囔。

沙陀蹲在这具小小的猫尸前面,高大的身体窝成一团,伸手轻轻的摸了摸,手指陷在柔软厚实的毛皮里,没有一点温度。

沙陀叹了口气,“…好奇心害死猫。”

他将猫尸烧掉之后埋在院中的梨花树下面,拢起小小的一个土包,又折了一支开的正好的梨花插在上面。

仔细一点看的话,这树下不平的地方也有好几处。

狄仁杰把手揣在袖子里,靠在院门口看着他忙活。眼瞅着他把一节红绳挂在了药箱上面,这才抬手随意的敲了两下院门。

沙陀蹲在地上,听见声音转头就看见他,“怎么是你?”

狄仁杰抻头看了看,不答反问,“你这是埋了多少?”

沙陀想了想,记不清了。

狄仁杰问他,“要不要去吃点东西?”

沙陀摇摇头,“我等下要回去太医院。”

而且,我和你也不是很熟。

狄仁杰好像是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,依然揣着手,笑眯眯的,“那就请我进去坐坐嘛,喝杯茶。”

他穿着一身白色宽松的麻衣,头发挽着也没有带冠,闲散的就好像这里是自家后院而不是大理寺。

沙陀怔了一下,好像还没有人说过要主动去他的房间坐一坐,都是躲他都来不及,哪里有凑上来的。

沙陀一边往室内走,一边回过头说,“你这人真是奇怪。”

狄仁杰毫不顾忌的四处打量,随口道,“哪里奇怪?”

沙陀想,哪里都是奇怪的吧。

沙陀的小院子很小,也没什么多余的陈设,只是几株梨花繁茂的让人印象深刻。

房内矮几小柜样样简朴,没一件违制,都是大理寺低职官员的标配。

对,低职官员。

狄仁杰看着被送到自己面前的清水,默不作声的喝了一口。

沙陀道,“我这没有茶,将就喝点水吧。”

沙陀想了想,“要不,我给你加点蜂蜜?”

狄仁杰撇撇嘴,“算了,我坐一下就走。”

沙陀道,“你到底来干嘛的?”

狄仁杰道,“听说外城最近出现了怪病,发病的人大多先是呕吐发疹,然后昏迷,疱疹破裂处有透明粘液。”

沙陀盘坐在对面,意外他问起这个来,“你怎么知道?”

患病的人多数外城中赤贫的人家,像狄仁杰这样的官员,不是会和那些百姓打交道的人。

狄仁杰笑道,“为官者耳目塞听,多不闻百姓之言。太宗曾比百姓为水,我若求鱼,自然是往水中去求。”

他这话说的文绉绉的,亏得沙陀被王溥压着学过一点私学,不然还真是听不懂。

沙陀问,“求鱼?”

狄仁杰讪讪的扯了下袖子,“比喻。”

沙陀道,“那病,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,还在研究。开的药是太医院里配的,我还不够知道的资格,只是负责发放出去。”

狄仁杰道,“作为大理寺的医官,你还要去分药?”

沙陀道,“太医院四科医政一下,凡无要务者,每旬轮班到外城走诊。”

狄仁杰摸摸下巴,“太宗时好像没这个规矩啊?”

沙陀已经不是想他怎么知道这么多神都的事了,又不是什么秘闻,便答道,“天后仁德,体恤百姓,显庆五年开始,太医院就开始走诊。”

显庆五年。

天后,不是天子。

狄仁杰低眉不语,沙陀等了一会,“狄大人?”

狄仁杰道,“我说过,叫我的字就行。”

沙陀想,我和你有没那么熟。

狄仁杰道,“时辰不早我耽误你了,哎,沙陀你有字吗?”

被他想一出是一出弄的一头雾水的沙陀跟着起来,“没有。”

狄仁杰道,“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?”

沙陀冷淡道,“不用。”

人家都是长辈赐字,他干嘛占我便宜。

狄仁杰汲起脱在廊下的木屐,“我可没占你便宜,随便问问嘛。”

他笑嘻嘻的倒真的像是在开玩笑。

狄仁杰突然道,“对了,沙陀,你可知道太医署?”

沙陀看着他将宽大的衣摆收拾整齐,“不知道。”

狄仁杰整齐好仪表,转过头去看他。

沙陀生的高大,眉目都隐在了屋檐幕帷的阴影下。他垂手立在那里,灰色的衣袍被风带起一点,踩在地板上的脚没有着袜。

沙陀问,“什么是太医署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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