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

【鱼沙】神都英雄传4

龙王祭典头一日就出了这档事情,妖物在坊市内行凶伤人。圣者天颜震怒,狠狠的斥责了尉迟真金,限了他七日内缉拿妖物,否则提头来见。而当日担值的武卫统领,则倒霉的直接被官降三级,发配到外城去守大门,不过好在保住了性命。

 

“尉迟真金,你只有七日的时间,莫要让我失望。”

 

尉迟真金伏在玉阶之下,感觉一道缥缈的视线落在身上,天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只轻描淡写的一句,却足以让他冷汗透湿。

 

“臣定不负所望!”

 

自殿中退出来,被云气一吹,方觉出背后的冷汗。

 

尉迟真金回头看了看高不见顶,深不见底的宫殿。那些面无表情的仕女仿若玉雕,捧着幽蓝的月光石立在一旁,幽若的光芒更衬得冰冷的宫殿如张着嘴的巨兽,吞噬着每一个走进去的人。

 

如同坟墓。

 

只是不知道埋葬的是谁。

 

是宫殿尽头高坐玉阶之上的天后,是神秘难测幽居神宫的天子,还是……

 

尉迟真金莫名的打了个冷颤,一下回了神,连忙转身离开。

 

 

些许年前,天后便罢了官员在宫中进午食的规矩。廷议之后,尉迟真金就回了大理寺,水都没喝上一口,就匆忙的招了人手安排查案的事情。

 

不管是因为天后的断头令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,龙王诞一事断不能拖延。

 

沙陀站在门口,他本来是找尉迟真金一起吃饭的,眼看这么个情况,估计尉迟也没有时间,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。

 

这么想着,沙陀耸耸肩膀,转身回去自己院子里,准备换件衣服,收拾一下去师父那边蹭饭。

 

拎着这几日琢磨出来的药材罐子和食盒,沙陀挑着没人的小道,溜溜达达的往王浦的医馆走。

 

王浦是天帝御用的太医,太医院正经的一号人物,因为医术逆天,活死人肉白骨,被人称做鬼手神医。不过他却常年不在太医院,只挂了个名号,日常就混迹在自己的小医馆里,搞些骇人听闻的实验,可以说是个可止小儿啼哭的人物。

 

王浦比沙陀还要招人害怕,医馆附近的住户早就搬空了,可谓是清净的很。

 

沙陀沿着巷子往里面走,路旁梨花开的比大理寺的还要好,层层叠叠的,旺盛的让人心惊。

 

扑落了肩上的花瓣,沙陀敲了敲门。

 

“师父,师弟,开门。我回来了!”

 

不多时,破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,一个头生犄角的胖子探了头出来,见是沙陀,一边哭一边笑。

 

“师兄!你可回来了!”

 

沙陀仔细辨认了一下,没认出来这是他哪个师弟,拧着脸问,“师父又拿你们试药了?”

 

一说这个,师弟心里委屈死了,扒在沙陀的身上就不下来。

 

沙陀拖着他进了院子,关上门,又拖着他进了屋,还没来得及打招呼,眼前一黑就被扑倒在地上。

 

沙陀不错眼的盯着差一厘便要捅进眼珠子里的尖甲,暗自吞了口口水,诺诺道,“师父。”

 

王浦嘿嘿笑道,“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父?”

 

沙陀赔笑,“当然!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”

 

王浦哼哼两声,稍稍收回了一点手指,“别说好听的,你要真这么想,就不会扎根在大理寺。我看你早就忘了你是太医院的人了。”

 

沙陀无奈,“师父你讲点道理吧,明明是你把我拨到大理寺当医官的。”

 

王浦一瞪眼,“你还敢说!我让你去帮我找点实验体回来,你推三阻四的!大半年我连个头发丝都没看着!我怕你早就忘了我这个师父了。”

 

沙陀忙把药罐子拿过来,道,“不敢不敢。我这不是带了好东西来给师父你了吗!师父你快起来吧,师弟要被压死了。”

 

王浦看了他两眼,抢了罐子,拍拍衣角站了起来。沙陀赶紧爬起来,回头一看,被压在最下面的师弟一脸青紫,出气多进气少,眼看要过去。

 

沙陀好一通忙活,总算是给救回来了。

 

王浦嫌弃了看了一眼师弟,“没用的东西,还不如死了呢。”

 

沙陀无奈叹气,“师父,罐子里是我这几天收的,你看看怎样。”

 

王浦白了他一眼,把手拢进袖子里,拨来挡在眼前的乱发,小心翼翼的掀开盖子,半晌笑眯眯的道,“算你识相。”

 

沙陀赔笑,又递上食盒,“我还给师父你带了大理寺食堂裴师傅拿手的清蒸鲈。”

 

王浦喜笑颜开,“算我没白疼你!”

 

他回头看了看,也没认出自己这些个徒弟谁是谁,就手指乱点,“你,你,就是你。去,收拾收拾,吃饭了。”

 

王浦嫌弃徒弟做的菜没味道,自己从腰包里掏了几包药粉出来,混一起都撒进去。眼看冒出蓝色的辛辣烟雾,几个师弟哆哆嗦嗦的闪开远点,抱着自己的碗啃馍馍。

 

沙陀看了看那盘菜,默默的吃着面前的鱼。

 

王浦滋了一口小酒,突然道,“昨个儿的祭典你去了没?”

 

沙陀一愣,不晓得自己师父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,但还是老实道,“去了。”

 

王浦兴致极高,“那你看见了那个闹事的妖怪?”

 

感情是为了那个大闹祭典的怪物,沙陀叹气点头,“看到了。”

 

王浦饭也不吃了,拉着他的袖子问,“快和我说说,那怪物是个什么样的!”

 

沙陀道,“我离的极远,没看清。”

 

王浦嫌弃的看他。

 

沙陀补充道,“不过,听尉迟说,是个浑身铺满甲片的绿色怪物,匆忙间,也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。从水道逃走,大概是个水里的吧。”

 

王浦听了不在理他,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。

 

几个师弟凑到沙陀旁边,“师兄,那祭典好玩吗?”

 

说到祭典,沙陀就想起了狄仁杰,再想到他的那番话,下意识的就有些想回避。

 

沙陀含糊道,“还行吧。”

 

师弟们本想在追问,王浦一拍巴掌,“今天我也去!”

 

沙陀一惊,“你说啥!?”

 

 

 

沙陀拼着不孝的名声,往王浦的脸上扣了个面具,自己也带了个斗笠,这才敢扯着骂骂咧咧的王浦去看祭典。

 

当然,挑了人最少的地方。

 

王浦不乐意道,“这什么都看不到!”

 

沙陀紧紧拉着他,“我的好师父你就忍忍吧!这祭典在出乱子,天后非扒了咱们的皮不可。”

 

他们的位置不算好,算是在游行的终点。游行的队伍从西市一直走到东市往龙王庙去,投花祭神凑热闹的一般都会跟在西市那段路,到了东市人就会少了。

 

沙陀压低了帽檐,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的样子。就在王浦不耐烦的时候,街头终于看到了花神队伍的影子。

 

队伍还没到跟前,烟气和花瓣便撒的漫天都是。

 

王浦挑剔道,“俗气!”

 

沙陀却没注意,他看着远远行来的队伍,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,只是离得远,分辨不太清楚。

 

等队伍近了,沙陀这才晓得了是哪里不对劲。

 

昨日银睿姬被妖物抓伤,受了惊吓,这神轿上的人赫然多了一个。

 

不是别人,正是狄仁杰。

 

不止是沙陀,周围的人也惊愕的看着神轿上的男人议论纷纷。

 

狄仁杰倒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,他大大方方的立在神轿上,赤足而舞,击手而哥,一派风流的名仕作风。

 

而本该是主角的银睿姬,却遮了面,抱了琵琶盘坐在一旁为他伴奏。

 

王浦笑道,“这倒是有点意思。”

 

沙陀闹不明白这是哪一出,神轿上怎么就换了人。估摸着是和昨天那个闹事的妖物有关,这么说,尉迟应该也安排人在附件了。

 

才这么想,沙陀眼神从狄仁杰身上挪开,落到了对面。

 

尉迟立在阴影处,他一早就看到了沙陀,那么高的个子,也着实显眼。

 

他在那看了半天,见沙陀就盯着狄仁杰看,他瞄了一眼,撇撇嘴,不知道这个狄仁杰有什么好看的。直到沙陀发现了他,马上又换上笑脸,隔着游行的队伍,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。

 

沙陀也想和他挥挥手,可是想到自己不能惹人注意,便对着尉迟笑了笑。

 

花神仙子不沾地气,围在神轿周围,漂浮着随着队伍前进。翻飞的披帛和薄纱衣袖模糊了沙陀的笑容,尉迟一个花眼,晃了神。

 

还不等尉迟做什么,便听到外围有人惊叫,尉迟精神一震,起手抽刀,暗道一声果然来了。

 

不及一个扎眼,一道深绿色的影子速度极快的撞开人群,往神轿扑去。

 

银睿姬吓的丢了琵琶尖叫出声,狄仁杰立刻挡在了她的身前。

 

尉迟真金拔刀飞身而上,埋伏在人群中的大理寺众人和武侯立刻疏散人群,将神轿围了起来。

 

花神仙子受了惊吓,纷纷化作去了身形,爆出团团花瓣和香气消失不见了。神轿没了扶持,眼看就要摔下去。

 

和尉迟真金缠斗在一起的妖物抽身就要往这边扑,被尉迟三式快刀给逼了回去。

 

大理寺的人一早就准备好了,眼疾手快的丢了三枚磁浮器到神轿下面,神轿只是颠簸了一下,立刻飘浮稳住了。

 

银睿姬紧紧的抓着狄仁杰的衣摆,惊恐的看着那个怪物。

 

狄仁杰挣扎了几下,“哎呀,姑娘你快松手啊,你掐到在下的肉了!”

 

银睿姬吓的够呛,也没听见他说什么。

 

沙陀本是要拉着师父靠边的,结果那边狄仁杰看到他了,极是热情的对他招手。

 

“沙陀你在正好,快来帮帮忙!”

 

还不等沙陀搭理他,另一头妖物顶着尉迟的快刀,硬是在密不透风的刀网中撕开了一个口子,一头往狄仁杰那边扎了过去。

 

狄仁杰五感灵敏,脑后恶风不善,立即回神举拳迎去。

 

一声金铁相撞之声后,狄仁杰被震的往后退了好多步,直翻下神轿去。妖物拣了空子,一把抓起银睿姬跑掉了。

 

尉迟真金杀了狄仁杰的心都有了。

 

狄仁杰狼狈的爬起来,“哎呀,别只顾着看我啊,快追,往龙王庙去了!”

 

尉迟真金冷哼一声,也不招呼人,足下一踏,极快的往龙王庙奔去。

 

狄仁杰利索的爬起来,也跟着跑去。半路想起了什么,折回来拉着沙陀,“你也来!”

 

沙陀楞了一下,“什么?!我不去。”

 

他要挣开狄仁杰的手,可他的手就像长在了自己胳膊上一样,沙陀低头一看,狄仁杰的手上不知何时,覆盖了一层似铁非铁的金属,猛的一看,看以为是金属义肢。

 

沙陀挣脱不开,急道,“你别拉着我,我师父……”

 

沙陀回头去找王浦,可哪里还有王浦的影子,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下沙陀跑了。

 

沙陀不说话了。

 

沙陀喘着粗气被狄仁杰拉到龙王庙,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听尉迟隐含怒气的声音。

 

“沙陀!?你怎么来了!”

 

他想说是狄仁杰硬拉他来的,可是喉中干涩,实在说不出话来。

 

尉迟也没有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让他解释什么,只是警戒着退了过来,将沙陀护在身后。

 

四下寂静无声,这下连沙陀都感觉不对劲了。

 

“…尉迟,你不是追着那个妖怪来的吗?”

 

尉迟对着龙王庙中间的那个不小的池塘示意,“下面。”

 

沙陀抻着脖子看了看,而狄仁杰则是走到了池塘旁边。

 

这个池子不通外水,倒也不怕妖物跑掉。只是银睿姬一个普通人,时间长了怕是凶多吉少。

 

狄仁杰望着满池的莲花,立刻了解了尉迟真金为何没有追下去。

 

尉迟道,“这一池莲花长了百年,下面根系错综复杂,那怪物极识水性,贸然下去怕是要遭。而且……”

 

尉迟迟疑了一下,“我总觉得要出事。”

 

就在尉迟真金和沙陀困惑不明所以的时候,狄仁杰突然哎呀了一声。

 

“不好!”

 

狄仁杰匆匆退回庙中,“子时了!”

 

尉迟和沙陀都是一惊,齐齐抬头一看。

 

墨蓝的夜空迅速的暗了下去,直到一片漆黑。空中游弋的巨型星鲸掩去身形,神都所有的灯光都消失不见,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。

 

玉蟾替过金乌。

 

大佛脑后的华光从金红变为幽蓝,半阖的眉眼彻底闭合。

 

神佛合眼,妖鬼夜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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