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栋下了车,弹了下衣摆上的细微褶皱,抬手扣了帽子,悠闲了进了茶馆。
跑堂茶官见了过来招呼,“客人一位?”
韩栋环顾四周,还未说话,等在一旁的一位军官急急走过来,赶走了茶馆道,“韩大老板,我们处长等你多时了。”
韩栋扬起下巴,“带路。”
见他这幅做派,军官眼底闪过一丝不满,转瞬就掩盖过去,请了韩栋上去雅间。
韩栋冷笑一声,抬腿上楼。
黄宗泽坐没坐样的靠在椅子上,手里拿着杯茶却也不喝。见了韩栋进来,也不起身,只懒懒散散道,“韩老板好大的面子,我这可等了您大半时辰了。”
韩栋道,“黄处长说笑了,不过路上出了点意外,劳黄处久等实在罪过。”
黄宗泽不和他扯皮,撂下杯子单刀直入道,“不知道我拜托的事情,韩老板办的怎么样了。”
韩栋也不废话,“人选我有,不过黄处也要行个方便才行。”
黄宗泽道,“韩老板但说无妨。”
韩栋道,“下月丁满金楼主办的拍卖会的邀请函,想必对黄处来说不是难事。”
黄宗泽摩擦着手指,眼神漫不经心,“这东西韩老板不难弄到,何必来求我。”
韩栋翘着腿,给自己倒了杯茶道,“总要多个保障,这两家人都不是好惹的主,我也怕到时我翻船了,黄处翻脸不认人,落井下石。现在把黄处请到我的船上来,镇一镇。”
黄宗泽笑道,“我怕你船小,还没镇住,便压沉了你的舢板。”
韩栋道,“那就只好委屈黄处这尊大佛,和我们一起捞捞鱼虾了。”
黄宗泽定定的看了他半晌,突然笑开,“韩老板魄力过人,在下佩服。”
韩栋暗自松了一口气,对着黄宗泽一拱手,“班门弄斧了。”
韩栋出了茶馆,阴着脸迈上车,随手把一张帖子丢给随性的人,“拿去给林十四。”
随役一点头,转身就走。
韩栋叫住人,“慢着。”
随役快步走回来,站在车门口低头听着指示。
韩栋想了想,道,“你告诉他,事情办不成,他也不用回来了。”
随役惊了一下,随即弯腰称是,见韩栋没别的话说,便转身离开了。
另一边,林更新说了请郑嘉颖吃饭,就真的找了一家朝食摊子坐下。
郑嘉颖吃过早饭的,不过什么都没说,和林更新一人点了一碗馄饨,坐在人来人往的路边上等着馄饨煮好。
林更新看着他一身西装马甲,掂量了一下口袋里的大洋,犹豫道,“要不,咱们换一家吧。”
郑嘉颖挑眉,“为啥?”
林更新看着他的衣服不说话,郑嘉颖低头也看了看自己的衣服。了然的笑了下,脱了外套,卷起了衬衫袖子,还把梳好的头发拨弄的乱了些。
“呐,这样是不是好多了?”
林更新连忙阻止他,“你干啥啊!”
郑嘉颖玩笑道,“亲民喽。”
林更新皱眉,“你,你别闹!”
郑嘉颖道,“这没什么的,以前船行刚刚起步的时候,我忙的回不了家,天天窝在船坞和船把式们一起,比这邋遢的时候也是有的。”
郑嘉颖和他说起在上海这些年的事情,林更新安静的听也不插话,一直说到馄饨杯端上来。
林更新拨弄着圆滚滚的馄饨,他早上吃过东西,没什么胃口。
郑嘉颖嗜甜,早晨也不怎么吃的来馄饨,所以有些心不在焉的搅着。他其实也是想听林更新说一说这些年的,可他不敢逼林更新。他知道这些年林更新比他,过的只坏不好。他一面迫切的想要去了解那自己未曾参与的十年,一面又不想去揭林更新的疮疤。
““你怎么不吃?””
两人同时开口,话一说完,又同时愣到。
林更新道,“…我早上吃过了,不饿。”
郑嘉颖心里有些奇怪的高兴,“哦,我不饿…”
林更新打断他,“吃。”
郑嘉颖顿了顿,低头一个个的把馄饨吃下肚子。虽然不是很喜欢吃这东西,却心甘情愿的连汤都喝下去,脸上一直带着笑。
“吃完了。”
林更新站起身,“那我走了。”
郑嘉颖诧异的拉住他,“你这就走了?”
林更新道,“我只是说请你吃饭,你吃完了我就走了。”
郑嘉颖道,“我还没吃饱。”
林更新看了他一会,重新坐下,把自己没有动的那一碗推过去。
郑嘉颖这回慢吞吞的吃了几颗,实在有些吃不下,可又怕林更新说走就走,下次没这么好的机会,于是勉强的往肚子里咽馄饨。
林更新有些不忍心,抬手把碗拽回来,“别吃了。”
郑嘉颖疑惑的看他,“小新?”
林更新低声道,“我说过算了的,你怎么就听不懂呢!”
郑嘉颖手肘撑着桌面,“可是,我不想算了。”
郑嘉颖道,“小新,回来吧。我的家人,只有你。”
林更新道,“你胡说什么,你有父母兄弟,什么叫,叫…”
郑嘉颖苦笑,父母兄弟?他的父母兄弟,大概是这世上最可笑可悲的亲情了吧。
林更新不想去看他,手在外衣的口袋里摸索着,沉默了半天,将那个被体温捂的温热的八音盒拿出来,放到郑嘉颖手边。
郑嘉颖恍然的抬头看他,“…小新?”
他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的伤心,林更新不敢多看,“还你。”
郑嘉颖摸着八音盒,淡淡道,“没关系,我可以等的。”
林更新气急,“你等什么!都说了,你等不到的!”
郑嘉颖笑道,“不会,我的小新,舍不得我等很久的。”
林更新闹了个红脸,扭头就走。
郑嘉颖见他走的远了,这才卸下笑脸,“至少可以等,也是好的。”
林更新回了旅社,蒋劲夫没看到,反而发现韩栋道随役站在门口等他。不动声色的上了楼,过了一会听见有人敲门,仔细的关了窗这才去开门放人进来。
随役放下帖子,复述了韩栋道话。
林更新手一抖那张拍卖会的请柬就掉落在地,他白着一张脸问,“九爷…真这么说?”
随役的面上带了一点同情,点点头。
林更新问道,“那,那蒋劲夫呢?”
随役道,“九爷没有交代。”
林更新失魂落魄的捡起请柬,道,“哦,好,我知道了。麻烦你跑了一趟。”
随役看了他一眼,转身走了。
林更新呆坐半晌,“九哥,你果然还是恨我。”
想了想,又笑道,“一命偿一命,也好。”
【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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